当上海老城区开膛破肚建造高架路的时候，不知上海人有何感想，连我这个北京人都有些异样的感觉：好像是拥挤牵手繁华，棚户包装温情，而这一去，趟出来的是阳关大道还是不归之路？……短短几年间，上海人真在令人窒息的空间内，建造了多层次的高架路。这一条条腾空而起、错落有致的高架路，远看上去竟像是可折叠的儿童玩具一般。行驶在平滑的、标有多条白线的高架路上，宛如跳跃在时代乐章的五线谱上。上海朋友问我们：“此行到上海有何感想？”
“晕——！”不知我的感受能否代表我们一行人。
在浦东宽阔的公路上行车，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，栉比鳞次的高楼广厦，飘来游去的天光云影，令人目不暇接，晕晃起来。奔驰在浦东机场的银白色跑道上，汽车好似行将凌空而起，不禁使人绷紧了周身的肌肉，瞪直了眼睛。乘着每秒上升四米的电梯，迳自攀至263米高的“东方明珠”大球厅，步出梯来，腿已发软，俯视大上海，如在云端。乘梯再上350米高的小球厅，啊呀！塔之将倾！天之将倾！，我欲乘风飞去……在两耳轰鸣中登上“金茂大厦”55层，从好似“时间隧道”的天井向上望，望不到顶，向下觑，觑不到底，身似悬空，心如飞鸟。这通天之高，这超常之快，焉不令人头晕目眩！真是一年一变样啊！
驱车回浦西，已是黄昏时分。东海的柔风和浦江的细波使上海显出几分沉醉，却丝毫没有减弱迷漫在大街小弄的喧哗。
“南浦大桥，多像一条倚天飞架的长虹！”
夜空中，串珠一般的长灯使南浦大桥更显出几分傲岸、几分空灵、几分飞腾。
“也像通天的跑道！”
“更像腾空的巨龙！”
汽车循着引桥攀行而上，一个个大回环，一层层升夜空。桥下灯火阑珊、霓虹五彩。当我们驶上主桥时，犹如被放飞的风筝，飘向了不夜的长空。一切都被我们摄入眼底，一切都被我们纳入心中。
划破了一段夜幕，汽车又顺着引桥飘忽而下，沿着神秘的黄浦江，鱼贯而行到外滩。啊！这里是灯的世界！两岸满街满楼的灯光，撒满了黄浦江。江上江下，灯海如潮哇！
浦江之夜，流光溢彩。
我们禁不住惊叹：夜晚的浦江两岸竟如此辉煌！
是呵，夜幕使该隐去的都隐去了，华灯让能凸现的均凸现了：那些斑斑点点都隐去了，那些细枝末节都隐去了，那些臃杂矫饰都隐去了，那些计较摩擦都隐去了；而那些精骨雄风都显现了，那些才情创造都显现了，那些古今和谐都显现了，那些攀天蹈海都显现了。夜，有魔术般的神力；灯，有神话般的魔力。凝重的历史与飞腾的时代，又在江海汇流处交臂。
不知怎样迈上了游艇，置身江上，两岸尽览。在这黄金岸边，集纳了本世纪令人惊心动魄的世界建筑精华。勾画出一道“世界建筑博览会”的亮丽风景线。外滩那一幢幢西式建筑依然散发着历史的意韵，浦东宾江大道外侧的一群群摩天大厦闪射着时代的风采。忽然，我觉得，浦江两岸像是一卷翻开的经典巨著，我们呢？我们是悠然的阅读者？还是夹在其中的一纸书签？抑或是几行沉重的文字？
夜幕愈发的重了。天，下起了淅沥的小雨。灯光被淋湿了，外滩被淋湿了，上海被淋湿了。重重的云团罩向88层高的“金茂大厦”。厦顶几只不屈的红灯高傲地闪烁着，像是要把浓云点燃。
游艇逆江而上，黄浦江灯波粼粼，微澜不惊。同学好友不畏细雨，围坐在甲板上，谈兴正浓。我始终被外滩的夜景勾拉着，摄魂一般地勾拉着，游艇像游魂一样把我们从外滩牵走。可是，离得越远，外滩的景貌越全面、越真切，一座座华厦渐渐地变成了一件件黄金镂刻的工艺品，可捧可举，可呵可怀。夜幕下的外滩，疏忽之间化做了布展精当的博物馆，那错落有致的精品陈列，那明暗有度的灯光设置，那风光无限的时代背景，那霓虹闪烁的广告点缀，真令人叹为观止。
游艇在黄浦江“S”型江道的拐弯处一抹，使我们一下子从海市蜃楼般的仙境中掉了下来，缺少了灯光，黄浦江凝重而滞缓。巨大的货轮默默地擦肩而过。雨，还在滴着；没有一丝风，一切都静止了。猛一抬头，在黧青一色的天水之间，一座飞蟒一般的长桥倏然显现，我们又与南浦大桥不期而遇了。
从水上望去，大桥多了几分质朴，少了几分富丽；多了几分力感，少了几分联想。只有从下面看去，才能发现大桥扛着畅通压迫给它的重载。小小游艇从巨大桥洞滑过的时候，我又觉得那桥那洞像高高托起的闸门，放我们去翻江蹈海，送我们去摘星揽月。
小艇回头。不一会儿，豪华壮美的外滩又飘入眼帘。这雨夜浦江生机一片！这不夜之都笑傲着东海！金黄色的外滩依然是那么新鲜如初，依然是那么撩人情思。夜色助燃着外滩的情火，浦江荡漾着外滩的浪漫。
我浸润在黄浦外滩醉人的夜色之中，不愿这夜色像水雾一样一点点散去。可是。黎明，一轮血红的朝阳，将从浩浩淼淼的东海上喷薄而出。一切在夜晚隐去的都将复现，一切在灯火下凸现的都在熠熠生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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